傅作义夺取张家口:谁的责任最重?绝非晋察冀主帅一人之过!

在解放战争的历史长河中,1946年9月的张家口战役占据着极为关键的位置。此役是国军全面进攻阶段意义最为重大的一战,却也是我军刻骨铭心的一次败仗。张家口,旧称张垣,作为当时察哈尔省的省会,其战略地位不言而喻。张家口的得失,比华东方面失去两淮更具政治宣传意义,因而南京政府借此大肆吹嘘,宣称大破共军。实际上,张家口战役是大同集宁战役失利后引发的众多恶果之一。以往,军史爱好者探讨此次失败,大多将原因归结于总体指挥存在问题。然而,事情远非如此简单,只有从敌我双方的角度全面复盘,才能真正洞察问题的本质。

傅作义的作战特点

晋察冀军区当时面临的敌军,实则来自三个不同系统。其一,是保定绥署指挥的中央军系统,兵力约二十多万人;其二,为山西阎锡山的部队,人数约十几万;其三,则是傅作义的部队,兵力不足十万人。通过对比不难发现,实力强劲的国军未能攻克张家口,尤其是保定绥署的部队,其精锐程度远非傅作义部队可比。然而,最终成功拿下张家口的却是傅部。因此,我们有必要深入探究傅部的过人之处。

傅作义将军堪称一代奇人,其练兵与用兵之道,与国军主流将领截然不同,即便在一众地方军阀部队中,也独树一帜。可惜的是,由于当年北平和平解放前,傅作义将自己多年的日记全部付之一炬,加之其部队具有地方军的特性,缺乏系统完备的历史档案,致使我们难以全面了解其军事思想的全貌。目前,唯一相对直接的史料,是全国政协于上世纪80年代编纂的《傅作义将军生平》。其中,有一位名叫刘一平的师长(三十五军267师师长),撰写了一篇关于傅系部队练兵和作战特点的详实资料,读来令人颇受启发,下面我们来详细解读一下。

刘一平毕业于傅作义举办的绥远三十五军训练所学生队第二期,在傅作义部队中,从排长做起,历经连、营、团、师以及参谋处等多个职位,对傅作义部队的观察可谓细致入微。通过他的回忆,我们大致可以总结出傅作义部队的三个显著特点:

军官作风质朴:傅作义始终秉持着一个独特的认知,并将其灌输给所有官兵,那就是有钱人难以打好仗。例如,曾与傅作义共患难的团长曾延毅,在涿州死守抵抗奉军时立下战功,随后被傅作义任命为旅长、天津公安局长,然而发迹之后的曾延毅开始摆阔,傅作义毫不留情地将他改任为副军长,实则将其闲置起来。傅作义的七弟傅作良、连襟蔡玉庆,都具备一定的资历,渴望成为带兵的主官,但傅作义并不相信他们具备出色的作战能力,即便身为亲属,也没有给予特殊关照,只是让他们在国民兵(即地方保安部队)中担任一官半职,坚决不准他们在作战部队中担任主官。傅作义的这一理念虽并非完全正确,但在贪污成风、腐败遍地,“三年当军长,十万雪花银”的国军之中,无疑如一股清流。在傅作义的以身作则之下,傅部军官相对较为清廉,没有沾染享乐之风,反而更具斗志和追求,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作战之中。

善于统一思想:傅作义坚持每年在特定时间召开一次高级军官会议,以此来统一思想。每周四,还会组织一次工作汇报,主要内容包括讨论当前形势与作战方针、检讨作战经验教训,以及对人事调配、粮弹补充、马匹辎重等重要事项进行安排。傅部主力的三个军均由三十五军发展而来,部队规模相对不大,这使得这种统一思想的工作能够切实取得实际效果,傅作义的指令也能够得到较好的贯彻执行。可别小看这一点,在国军的其他战场,作战屡屡出现问题,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思想认识不统一。蒋介石以及国防部、参谋本部的意图,无论是正确还是错误的,都难以得到统一且绝对的贯彻执行,这与我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傅作义凭借其部队规模小、易于控制的体制特点,无意间成功解决了这一难题。后来,傅作义前往北平担任华北剿总司令,仍试图坚持这一制度。然而,一方面部队规模大幅扩大,他个人想要直接控制具体事务几乎变得不可能,只能进行宏观领导;另一方面,蒋系将领众多,他们的意见常常与傅作义不一致,表面上和谐,实则内心不和。这种杂乱的体制和层级结构,使得傅作义逐渐失去了对部队的有效控制,华北部队的战斗力也因此每况愈下。

战术作风犀利:这一点,我们可以结合大同集宁战役来详细阐述。

攻大同一言难尽

傅作义在涿州守城三个月,顽强抵抗奉军的围攻,由此善于守城的名声传遍天下。但实际上,傅作义的作战特点绝非呆板死守,而是极为灵活机动,自成一套独特的体系。他作战时惯于采用突然袭击的战术,并不主张进行堂堂正正的进攻,目的在于抢占战斗的先机。他常常对部下说:“进攻时要突然袭击,出其不意,集中兵力攻打敌人的弱点和要害之处。一旦确定袭击目标,就要坚决贯彻到底,正所谓胆大沾光,胆小遭殃。切不可犹豫不决,从而错失战机。”

就以1946年8月的大同集宁战役为例。晋察冀和晋绥部队合围大同,虽然也考虑到傅作义可能会前来救援,但在判断上出现了偏差。他们认为大同是阎锡山的地盘,即便傅作义受到蒋介石的逼迫而出兵,也不会太过积极;就算部队出动了,行动速度也不会太快;即便行动迅速,其进军的必经之路上,我军已经占领了集宁城(今乌兰察布)和卓资山,傅军的进攻未必会十分有力,我军完全能够有效地拖住他们,从而专心攻克大同。

然而,现实却与预想大相径庭,三个预想全部落空。

蒋介石下令将大同划归傅作义的绥远系,这一举措使得傅作义出兵极为坚决,他几乎派出了全部部队,士气高涨,状态满格。

傅作义部队的行动速度超乎想象地快。他们行军时惯用骑兵进行奇袭,我军驻守卓资山的独1旅由于准备不足,原本计划坚守3天,结果仅仅抵抗了几个小时便宣告失守。傅作义部随后加速前进,迅速抵达集宁城下,这大大出乎我军的意料,大同方向的守军不得不紧急调兵北上,前往集宁解围。

傅军后续的攻击依旧十分迅猛,以三十五军新31师为主力的3个主力师迅速杀到集宁城下,打得集宁守军连连呼救。我军前线指挥部不得不将主力调到集宁,企图实施内外夹击,将傅作义的心头肉、老本新31师聚歼于集宁城下。

然而,由于侦察工作不到位,我军并未察觉到傅作义还有后招。当集宁城下双方陷入缠斗之时,三十五军的另一支主力师101师,以及其他骑兵、炮兵部队迅速赶到,对我军城下之兵实施了反包围。在这场战役中,国军先包围我军,我军进行反包围,随后国军又进行反反包围,这种复杂的形势在三年解放战争中实属罕见。

此时,双方最高指挥官在临场反应上的差距便凸显出来。傅作义在战前召集团长以上干部开会,统一思想,明确要求必须拿下集宁。他精心部署,第一梯队先发起攻击,第二梯队随后跟进,采用前后夹击、骑兵奇袭、榴炮营支援、飞机助战等多种战术手段。战斗的进程基本按照傅作义战前的设计进行,尽管战斗异常惨烈,伤亡较大,但整体节奏、趋势以及局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。

反观我军,临场指挥和反应则不尽如人意。首先,增援集宁的行动变成了添油战术,没有像傅作义那样一开始就集中主力投入战斗。其次,在围住傅军第一梯队的3个师后,由于对敌情判断不明,本应一鼓作气连夜发动攻击,却停顿了一个晚上,给了敌人喘息和巩固阵地的机会。最后,当傅军第二梯队赶到并发动攻击时,我军一下子陷入慌乱,犹豫不决,不知道究竟该先攻打被围之敌,还是先去阻击援兵。尽管参战部队中有杨得志纵队和陈正湘纵队这样的名将部队,但由于顶层指挥存在问题,即便有名将也难以发挥出应有的作用。

集宁一战失利,大同方面的进攻也进展得极不顺利。仅举一例,在攻城战斗中,我军的战术显得十分粗糙,基本是猛打猛冲,缺乏对战场的充分侦察和战术调整。三纵7旅19团攻下大同城北门后,团指挥所急于进城,将位置设在火车洞子里,却未曾料到下面埋有地雷,团指挥所人员触发地雷,导致团领导干部大量伤亡,最后只剩下两人。

麻痹的张家口

集宁一失,大同方向的进攻自然无法继续,我军只能全面撤退。然而,如此重大的失利,却并未引起足够的警醒,思想上的麻痹最终导致了张家口的失守。

1946年9月下旬,华北国军发动了对张家口的进攻。起初,进攻的主角并非傅作义,而是保定绥署孙连仲指挥的中央军嫡系部队,包括十三军、九十四军等。其中,十三军是国军13个美械军之一,战斗力极为强悍。因此,军委和晋察冀军区都将东面防线视为重中之重,投入了三分之二的主力纵队。

战斗最为激烈的方向确实出现在东线,怀来一带的战斗异常艰苦,北平方向的国军始终未能突破防线,进入张家口附近。然而,从军委到一线防守部队都严重误判了形势,他们想当然地认为,傅作义既不会派出有力部队进攻张家口,也不会脱离从大同向东进攻的便捷路线。

在这种错误的指导思想下,晋察冀军区将剩余部队全部转移到西面的大同方向,而张家口以北几乎没有设防,张家口警备司令员郑维山手中仅有两个团的防守兵力。郑维山在回忆录中提到,张家口北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,难以进行有效防御,兵力空虚,是敌人奇袭的绝佳方向。但他在回忆录中也坦诚地承认,自己对张北县兵力空虚的情况并不知情,也没有采取多少防备措施和后手。

傅作义为了麻痹我军,可谓煞费苦心,采取了诸多手段。

他故意在大同制造声势,派遣自己的副司令长官前往大同选定大军驻地,还将一些坦克和榴炮部队运到大同,以此扰乱我军的视线。而真正的主力部队则隐蔽在集宁以东地区,伺机而动。

他将暂三军和三十五军下面的师进行对调,如此一来,即便解放军查知部队番号,也会误以为先锋进攻的是暂三军这样战斗力较弱的部队,而实际上真正的主力新31师和101师就隐藏在其中。这种以弱示强、战术欺骗的手段,傅作义运用得极为巧妙。

为防止泄密,傅作义摒弃了国军通用密码,改用绥远自己的密码,导致晋察冀部队无法破译其电报。直到傅作义部队打到张家口城下,我军也未能破解任何一封电报。

傅作义大胆猜测,果断决策。他虽无法确切查明张家口北面是否有重兵防守,但指示电讯处对张家口西面和北面分别进行电信号侦测。结果发现西面电信号密集,而北面稀疏,据此他判断北面无大部队。虽然这只是一种基于有限信息的推测,但傅作义巧妙地将原始粗糙的技术手段与战术判断相结合,竟然准确地揣度出了晋察冀我军的真实情况。

做好一切准备后,傅作义命令各部从集宁出发向东,穿越一大片荒漠草原,然后调头南下,直插张家口北面的张北县。其前锋700骑兵到达后立即发起进攻,当时城中仅有2个连的守军。原来,城中原本有一个团的兵力,但守将根据前线哨兵的情报,发现有傅军骑兵活动,于是派出主力前去截击。据傅作义的机械化部队大队长靳书科回忆,当时张北县城内一切如常,戏院仍在唱戏,市民进出城门也毫无异样。骑四师师长刘春方当即放弃夜间攻城的原定计划,下令立即进攻,守军根本无力抵抗,仅仅两个小时,张北县城便宣告易手。

即便出现了如此重大的敌情,从军委到晋察冀军区司令部,都不清楚傅作义部队主力的具体位置。因为大同方向的杨成武部队刚刚报告,傅作义三十五军的番号出现在那里。军委也出现了严重误判,给聂荣臻发电称,傅作义不大可能出动主力,顶多派出一万来人作为东线中央军的补充,以袭扰为主,而张家口仍有两团兵力,应据城固守。根据这一指令,西线防守兵力依旧未动。

然而,随着战斗的持续进行,情况越来越不对劲。郑维山指挥军区教导队在张家口以北进行防御,发现傅军的攻势极为凶猛,骑兵、步兵、炮兵一应俱全,还有飞机前来助战,这哪里像是只有一万人的规模。直到傅军突破最后一个要点狼窝沟,杀到张家口城外40公里处,军委才收到最真实的情报,得知傅军有两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。郑维山不禁抱怨,这情报来得实在是太晚了,已经于事无补。

这封迟到的电报终究没能改变战局,一个教导旅根本无法抵挡傅军的进攻,聂荣臻不得不下令放弃张家口。

回到文章开头提出的问题,究竟谁的过失最大?客观地说,绝不能将责任全部归咎于聂帅。傅作义成功地对我军实施了战略欺骗,就连军委都被他蒙在鼓里,又怎能单纯指责晋察冀军区指挥不力呢?综合来看,原因大致有以下几点:

北平国军的进攻过于猛烈,吸引了晋察冀军区的多数主力,使得聂帅手中能够调配的兵力有限,面对意外情况时,确实难以应对。

傅作义的作战手段独特,其战斗作风在某些方面与我军相似,这让我军很不适应。

晋察冀军区在总体应对上确实不够敏锐、准确和灵活,作战方案相对单一,应变能力不足。

从客观规律来看,有些路即便艰难,也必须去尝试;有些亏即便惨痛,也必须去承受。不尝试新的道路,永远无法知晓其中隐藏的危机;不吃亏,永远无法认识到自身存在的差距。再强大的敌人,也必须去适应,只有这样,才能在战争中不断成长,实现打一仗进一步的目标。

正如《水浒传》中征方腊的情节,史进、石秀率军攻打庞万春时,被庞万春设伏于路旁,一气射死六位梁山好汉。卢俊义与朱武讨论此事时,朱武说此计只能用一次。后来再次进兵,先火烧道旁山林,方腊军的伏兵计便不再奏效。对付傅作义部队或许也是如此。傅作义的打法略显另类,短期内可能会取得一些胜利,但从总体上看,终究只是地方军阀的战术套路。其威力与正规的大兵团作战相比,仍有较大差距,而这恰恰是傅作义所欠缺的。我军熟悉了他惯于奇袭的套路后,后来再与之作战,只要刻意防范,类似张家口失陷这样的重大损失便再也没有出现过。这也正是华北战场的强度和难度远远不及其他战略大区的原因所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