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16年,奉天大帅府,那叫一个热闹。
张作霖的第四个儿子呱呱坠地,整个府邸都跟着沾了光。下人们私下里都在嘀咕,说这四公子啊,绝对是带着福气来的。你瞅瞅,他一出生,大帅先是在一场刺杀里毫发无伤,没过多久,官衔“噌噌”往上涨,从奉天督军一路坐到了东三省巡阅使的宝座上。
张作霖本来就偏爱小儿子,这下更觉得这孩子是自己的“福星”,当即取名“张学思”,小名“安儿”,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,捧在手里怕摔了。
那会儿的帅府,要说谁活得最累,还得是大哥张学良。
作为长子,他从小就得被张作霖按在身边,学带兵,学权谋,学人情世故,稍有差池就是一顿臭骂。可张学思不一样,张作霖对他,那叫一个宠溺,从来没半句重话,见了面总要抱在膝头逗弄一番。府里上下都觉得,这位四公子,以后妥妥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贵闲人,靠着家里的权势,一辈子吃喝不愁。
可谁能想到,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四公子,压根就没打算按剧本走?
他从小就跟别的豪门子弟画风不对。人家斗鸡走狗,他偏不爱,就喜欢一个人蹲在帅府高高的门槛上,看来来往往的行人。有一次,奉天城里闹饥荒,街角蜷缩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,他偷偷从厨房拿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送过去。看着灾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,这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,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困惑。他扭头问身边的管家:“为啥咱们府里天天有肉吃,他们却连个馒头都吃不饱?”
管家支支吾吾,只能含糊地说:“这就是命。”
这话,张学思没信。一个巨大的问号,从此就埋在了他心里:这个世界,难道就该是这个样子吗?
后来,张学思被送进了同泽中学,这是张学良专门为东北子弟创办的新式学校,校风相当开明。在这里,他遇到了一个叫王西征的老师,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。王老师可不是那种只会照本宣科的老学究,他总在课堂上讲五四运动,讲孙中山,讲那些为了救中国而奔走的仁人志士。他告诉学生们:“年轻人,要为这个国家担起责任!”
张学思听得两眼放光,他感觉自己心里的那个问号,好像找到了答案。从那一刻起,这个帅府公子哥的心里,悄悄燃起了一团火。
1928年,皇姑屯一声巨响,天塌了。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,张学思那年才12岁。家里的顶梁柱倒了,紧接着,1931年,“九一八”事变爆发,日本人明火执仗地来了。帅府里乱作一团,昔日的威严荡然无存,所有人都在收拾金银细软,仓皇逃难。
跟着家人一路颠沛流离到了北平,张学思回头望着沦陷的家乡,心如刀绞。国恨家仇,让他一夜长大。他暗暗发誓:一定要把日本人赶出去!
在北平,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,疯狂吸收着各种进步思想。1933年,经地下党介绍,17岁的张学思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这件事,他瞒着所有人,包括他最敬爱的大哥张学良。
那时的张学良,正因“不抵抗”的骂名而焦头烂额,又被蒋介石逼着“攘外必先安内”,心力交瘁。兄弟俩偶尔见面,张学思总想跟大哥聊聊国家的未来,他说:“大哥,只有团结所有中国人,才能打跑日本人!”张学良何尝不知,只是长叹一声:“你的想法很好,可现实太难了。”
1936年,西安事变爆发。张学良兵谏逼蒋抗日,天下震动。张学思又激动又担心,激动的是大哥终于做了他想做的事,担心的是大哥的安危。可没过几天,晴天霹雳传来——张学良护送蒋介石回南京,被当场扣押,从此失去了自由。
张学思急疯了。他动用所有关系,四处求人。他先去求宋子文,宋子文满口答应“我想想办法”,然后就没了下文;他又硬着头皮去见宋美龄,宋美龄只是冷冰冰地回了一句:“汉卿这是自作自受。”
一次次的碰壁,让他彻底看清了国民党政府的嘴脸。那些往日里和张家称兄道弟的达官显贵,如今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。失望和愤怒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,也让他无比坚定了一个信念:想救中国,想救大哥,指望这群人是没戏了,唯一的希望,只有共产党!
1938年,在周恩来的亲自安排下,张学思脱下西装革履,告别了过去的一切,奔赴延安。
到了延安,张学思感觉自己像回了家。这里没有帅府的森严规矩,大家穿着一样的粗布军装,吃着一样的小米饭,为了同一个理想而奋斗。他第一次见到毛主席时,还有些拘谨。毛主席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:“你是张作霖的儿子,张学良的弟弟,能跑到我们这里来,不容易啊!”
张学思挺直腰板,大声回答:“报告主席,我不是来沾光,我是来干革命的!”
毛主席听完哈哈大笑:“好!有这个决心就好!”
在延安,张学思不仅找到了信仰,还找到了爱情。他与广东姑娘谢雪萍相识相恋,她出身雇农,从小在纱厂做工,性格爽朗,做事干练,和张学思过去见过的那些名门闺秀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。1940年,两人在延安的一个土窑洞里举行了婚礼,没有三金彩礼,没有豪华宴席,战友们送了几本笔记本做贺礼,窑洞里充满了欢声笑语。张学思觉得,这比帅府里任何一场盛宴都让他感到幸福。
婚后不久,他便奔赴冀中抗日根据地。在那里,他才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残酷。日军推行“三光政策”,他们只能在青纱帐里、在山沟里跟鬼子打游击,饿了啃树皮,渴了喝雪水。有一次,部队被日军包围,他带着战士们血战数日,胳膊被流弹划开一道大口子,硬是咬着牙冲出了包围圈。战士们都打心底里佩服:“没想到张公子打起仗来,比谁都狠!”
他只是笑笑:“我早就不是什么公子哥了,我是一名八路军战士。”
1949年,新中国成立。张学思以为可以歇口气了,周总理却找他谈话,交给他一个全新的、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:去大连,从零开始,筹建新中国第一所正规的海军学校。
张学思当场就懵了。他打了半辈子陆战,连游泳都是半吊子,现在让他去搞海军?这不等于让一个旱鸭子去当龙王爷吗?
周总理语重心长地对他说:“新中国不能只有陆军,必须要有强大的海军才能保卫海疆。你是东北人,有文化,有革命经验,这个任务,非你莫属!”
军令如山。张学思二话不说,卷起铺盖就去了大连。那真是白手起家,没有教材,他就带着人一个字一个字地翻译苏联海军的条令;没有教具,就找工厂老师傅拿木头削出军舰模型;没有训练舰,他就带着学员们在冰冷的海水里练习游泳和划船,模拟海战。在他的努力下,大连海军学校硬是从一片荒芜中拔地而起,为人民海军培养了第一批骨干力量。
1955年,中南海怀仁堂,新中国举行首次授衔仪式。当张学思的名字被念到时,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上台,被授予少将军衔。看着肩上那颗闪亮的将星,他的眼前闪过帅府的童年,延安的窑洞,冀中的烽火。他心里比谁都清楚,这颗将星,不是给“张作霖的儿子”,也不是给“张学良的弟弟”,而是授予一名为新中国浴血奋战的——人民战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