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张新贵
夏日的暑气总带着股执拗的热烈,像守在锅炉边看跳跃的火焰,刚踏出家门,额角便沁出细汗,素白的衣衫转眼就洇开一片湿痕。可日子哪能总躲在阴凉里?就该趁这热辣辣的劲儿往外走,给平淡的生活掺点鲜活气。
人就是这样矛盾的。数九寒天里,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脸颊,冻得人连张口说话都费劲,那时最大的愿望,便是能一头扎进夏天的怀抱,贪享那份坦荡荡的温暖与热辣辣的真情。如今真站在这盛夏的夕阳里,倒像是把冬日的梦踩成了现实。我迈着步子,不快不慢,任晚风拂过衣襟,感受着暑气渐消的惬意,也体会着一份自在——管旁人怎么看,自在做自己,便是最好的风度。
夕阳铺在江面上时,天地间像铺开了一幅无瑕的画。橘红的光漫过云层,淌过水面,连岸边的草木都镀上了金边。这样的景致,掏出手机轻轻一按,转瞬就能传遍东南西北的生活圈,成了众人共赏的风光。搁在从前,想把这样的夕阳妥帖收藏是遥不可及的梦,如今却成了抬手即得的日常,真实得能触到光的温度。
为了这份对生活的热忱,我总爱追着夕阳的脚步。江畔上,和我一样举着手机的人不少,有人取景时,不经意把我也框进了画面。或许照片里的人不算高大英俊,但在夕阳的柔光里,倒显出另一种沉静的风度,带着点不真切的梦幻感。
沿着江岸慢慢走,指尖的晚风裹着江水的潮气,与夕阳的余温撞个满怀。抬眼望见对岸的青山,正稳稳托着那轮沉坠的落日,山的轮廓被染成金红,水的波纹里漾着碎金,这般壮阔哪里是人力能描摹的?想来今日能撞见这般奇景的人不多,即便同是站在江畔的人,看夕阳的心境也未必相同——有人或许急着赶路,有人或许只为打卡,而我是实实在在把自己浸在了这光影里。
迎面走来的男女,身影被夕阳拉得颀长,步履间带着几分潇洒,几分从容。他们是夕阳这幅画里流动的笔触,不经意间便撞进我眼里,成了灵感的引子。那些细碎的感触在心里悄悄扎根,等夜色漫上来,万籁俱寂时,便能抽出芽来——或是写成首带露的诗,或是酿篇温润的散文,又或是给未完成的小说添个鲜活的人物。毕竟,每个沐浴在夕阳里的行人,都是这天地间最生动的剪影。
夕阳还在慢慢沉,江风里的热气渐渐淡了。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,看光与影在江面上缠绵,听晚风与流水私语。原来生活的热忱从不用刻意表演,就藏在这一步一步的行走里,藏在与夕阳的每一次对望中。
